有关人生相遇的奇迹——话剧《水中之书》观后谈
中国艺术研究院话剧研究所
赖声川导演的话剧《水中之书》最初是 2009 年应香港话剧团之约创作的作品，主要是赖声川导演看到金融海啸之后的香港，大多数人都紧锁眉头并不快乐，从而针对当时香港地区的社会现状创作的探讨快乐和人生意义的故事。2010 年时，曾以《快乐不用学》的剧名在台湾地区演出。2016 年 5月 19 日，话剧《水中之书》邀请何炅担当主演，重新对剧本进行了大篇幅的调整和修改，在上海上剧场首演。作品完成之时，导演赖声川说：“经历了七年，这个作品终于完整了。”
这一次修改后的版本，将关注的视线扩展到整个现代社会人们内心焦虑的本质，原生家庭对人成长的影响和亲情的交互性，快乐和所谓成功关联命题的反思等现实社会意义深重的问题，是一部现实价值颇有内涵值得关注的作品。
“生命的每一次相遇，都可能是一次奇迹”
古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茫茫世间，每个人的每次相逢都是缘分的妙不可言，尤其是爱情和亲情，更是每个人一生都无法摆脱的羁绊。话剧《水中之书》一主一辅两条主要的线索，基本上也是遵循了主线亲情、辅线爱情，主线以人们生存的内心焦虑和原生家庭的亲情纠葛为核心、辅线以快乐和成功关联的反思为核心，这样的创作思路，故事简洁清晰，赖声川导演用他一贯轻松的手法，用简约的笔触勾勒出深沉的主题。
何炅饰演的何实，英国留学归来创业，从事教授“快乐学”，但从小孤独长大，连亲生父母都未曾谋面的何实根本就不相信快乐。他说“我每天走在路上，看着每一个人的表情都非常沉重，他们不快乐！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快乐……”舞台上何炅卖力的推销着自己的快乐学理念，让人恍然坐到了“快乐大本营”的现场，这个人物概念的重叠，应该是导演和何炅共同的刻意设计，也正是将何炅明星效应发挥到极致的体现，可以说是开篇部分有趣的桥段。课堂上何实大声的喊道：“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快乐？你为什么不快乐？你不快乐是因为你不够了解自己，你真的了解自己吗？”了解自己，才能获得快乐。故事在揭示第一重主题的同时，由此真正的展开。
意外继承的老房子，对于何实而言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那栋房子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那个海边是我出生的地方，我一直逃避的地方……”。本想尽快卖掉房子，把儿时不愉快的记忆尽早丢开的何实，却在约见房地产经纪的时候遇到了女孩水儿。水儿不解何实对自己不同寻常的友善：“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只有何实明白是水儿和自己儿时相似的孤单和寂寞让他无法放手：“因为我小时候和你一样，没人陪我玩”。两个人在房子附近的秘密约会，让何实打算出售房产的计划一再推迟。旋转木马上，何实和水儿快乐的张开双臂笑着看着对方，水儿问“明明世界挺美好的啊？可舅舅为什么说这个世界很复杂 ? 让我最好不要触碰它。”何实说“或许因为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这时，水儿忽然从木马上站起来难过地说“我明白了！那我不要这样的快乐了！
我不要失去后的痛苦！”任凭何实在后面大声安慰着“可你不能因为害怕失去就不敢去拥有啊！”，她还是逃窜着离开了。面对水儿，何实的笑容背后终于不再隐藏着疲惫和敷衍，而是发自内心由衷的愉快；水儿也不再是初见时胆小无措的女孩，成为洋溢着神采的少女，初尝快乐尤为感觉珍贵，而单纯的水儿更难以接受失去的难过，这是孩子不加修饰和伪装真实的想法，也是我们成年人藏在内心深处不愿意承认的脆弱。不能因为害怕失去就不敢去拥有，这是赖声川导演展示的第二重主题。
何实成为水儿的倾诉对象，得知水儿一直被父亲锁在房间时，何实愤怒了，他对着水儿大喊：“那你为什么不逃走？
现在我把你带出来了，你就再也别回去了！”水儿拒绝了何实的建议，坚持要回到那个囚禁自己的房子里，因为“我走了，他会很孤单、很寂寞，也没有人给他泡茶了。”囚禁是父亲对待水儿表达爱的方式，因为他无法面对再一次的失去自己心爱的亲人，幸好善良的水儿能够感受到这种强制行为背后小心翼翼躲藏着的孤独，放弃自由回到孤独的房间，只为给独自一人的父亲泡上一杯茶，这就是水儿对亲情的回应。
无法理解水儿选择的何实，为了不让水儿回到原本的不幸，极力阻止水儿回家，甚至在无法克制的愤怒中把水儿锁到了房间里。水儿消失了，何实终于意识到所谓的爱，不应该成为囚禁的牢笼。不管是出于任何的理由，爱都不应该强制的施加给对方。好的童年会成为一个人一生快乐的源泉和营养，而童年的伤痛则需要用一生去弥补和修复。原生家庭在近几年成为很多艺术作品关注的社会问题，“以爱为名”的亲情绑架也越来越被大众讨论和警醒，。当何炅将水儿推入自己的房间锁上房门，我的内心被撞击的生疼，偏执的爱，其实是更大的伤害，这也是故事所表达的第三重主题。
反思之后的何实终于决定卖掉这个承载着自己复杂情绪的老房子，在最后一次和水儿相见的时候，何实带水儿去了每个少女梦想的公主家园迪士尼。当炫丽灿烂的烟花在城堡上空释放，何实缓缓的和水儿告别，两个人的指尖轻轻的触碰，“我们就要说再见了，但别怕，你永远都不会孤单，记住现在这个感觉，在未来的某一天、某个地方，我们一定会再相遇的，到时候就是这个感觉。” 。同一个人指尖触碰却不紧握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呢？浓烈的情感却让自己不强求，释然和放手应该是真正长大成熟的经历吧。好像剧中何实所说的：“在水里写字是什么感觉？稍纵即逝，瞬间消失无影。
既不留恋，也不执着。我们的问题是，我们不懂得水中写字的道理。我们总是把字写在纸上，在电脑里，在微信里，并且要留存，要留存，要留存……”这应该就是导演最后想告诉我们的。
姨妈的坦白和花园里穿越时空的录音笔，揭示了水儿真实的身份，她是何实母亲年轻的时候。没有母亲陪伴长大的何实，应该内心对母亲是有埋怨的吧，也因为没有母亲在身边，独自一个人的何实，不知道如何获得快乐，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亲人，如何面对爱。他表面的镇定自若，只是为了隐藏内心的不快乐。和水儿的相遇，如同时光的轮回，他带给少女时的母亲最快乐的记忆，也治愈了自己麻木冰冷的心。
“我不断的想起水儿。她几乎出现在我生活中的所有地方。
生命神奇的帮我开了一扇门，但是什么意思？我一直不明白。
我无法解开这一切。”何实只能珍藏和水儿在一起每一次相见的回忆，而在懂得爱之后无法再自私的将水儿困在老房子的房间，别离是为了日后的重逢，只要有爱，相遇就会有奇迹发生。
辅线的故事相对而言更加的简单，何实创业的的合伙人小萧以及她的男友伟仔一心只想让公司上市，小萧的快乐十分的明确，“成功了就快乐！这就是你下一阶段的课纲重点！
快乐不用学！成功就是快乐！上市就是快乐！ LV 就是快乐！
宝马就是快乐！”为了钱小萧选择了富家子弟伟仔做男朋友，而当男友伟仔身无分文跌落谷底时，小萧却放弃了自己要找个有钱人的标准，甘愿陪在伟仔的身边，“这我也没想到，但事情就是这样，所以我决定听从命运的安排，不管我以后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富有还是贫穷、闪耀还是平凡，现在，我很快乐！”。
人生如同一场幻梦，赖声川导演美轮美奂的舞台很好的体现了这一点。从水色氤氲的蓝色梦幻场景，到旋转木马和迪士尼城堡烟花的绽放，都如同悠扬舒缓的旋律轻轻敲打着观众的心房，这是关于爱和生命真谛的童话。讲给孩子的童话是为了让孩子安然的入睡，而讲给成年人的童话是为了温暖和触动，话剧《水中之书》充满诗意，纯真且愉快，但剧中的人生哲学却切入深刻，确确实实是赖声川导演智慧的手笔。很少在观剧之后，不去分析结构而沉浸于感性，但话剧《水中之书》是可以让我不去刻意的着眼评价，而是希望可以感悟于其中的。成年人的世界有太多的不容易，不快乐在都市中好似常见的传染病，但多数人很难会浪费时间去思索自己为何会不快乐的理由。焦虑和偏执是这个快节奏纷乱的时代给我们每个人强加的考验，如果心中有爱，就让这些都如水中写字一般，既不留恋，也不执着，快乐的享受着每一天的绽放吧！
作者简介：潘晓曦，生于 1979 年，女，硕士学历，中国艺术研究院话剧研究所助理研究员，研究方向：话剧理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