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我与追寻——一个高甲戏演员手记
泉州市高甲戏传承中心
我出生在梨园世家,外祖父是乐手,父母经营着一个民办高甲戏剧团,他们在剧团是多面手,无论表演还是演奏都是信手拈来,甚至自己导演了不少戏。在他们的耳濡目染下,我三岁开始学南音,不到 10 岁就上过台。后来考进艺校,工闺门旦、青衣,师承梅花奖演员陈娟娟,在专业上立竿见影,突飞猛进。
《范进中举》是本团青年导演周杰俊的研究生毕业作品。
我有幸在其中担任范妻。该剧致力于对于高甲丑角行当表演传承,除了范妻是青衣行当外,满台皆丑,范进(方巾丑)、胡屠夫(老丑偏毛净)、范母(花婆丑)、张二狗(破衫丑)、报子(傀儡丑与布袋丑)。我感受到角色分量不轻,虽然,她的场次不多。原著小说里范妻只有寥寥数笔,不过是个符号形人物,并不具有太多的参考价值。故而,想找个捷径,在戏曲里找一个范本,为自己的表演做一个参照。范妻是落拓不第读书人的妻子,看似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然而她不同于休夫的崔氏,不同于吕蒙正之妻刘月娥,不同于丐头女儿金玉奴,不同于青楼女子的敫桂英……思来想去,我觉得还是得老老实实从剧本切入。
要创造一个角色,乃至一个人物形象,熟读剧本是最必须的。我标识出人物台词。台词是演员的出发点,是角色的心里话。唯有真情流露,才能把台词的的意蕴内涵,真诚的传递给观众。
为了塑造一个有血有肉的范妻。我认认真真的分析人物角色,身份性格,行为动机,以及认知人物前史,做笔记,写小传等等。范妻的命运、范妻的精神面貌、范妻的个性、范妻的情感、范妻的蜕变等等,人物的张力都在演员的唱做念打里。演员是戏曲表演的主体,最终的呈现就是演员的表演立在舞台上。演员的真情实感,可以消除时代隔膜,使舞台人物拉近与观众的距离。故而我专心致力于一切表演细节的真实可信,把范妻塑造得让人可信、可感、可知。
后来,我再接再厉尝试了更多的创新的实验性剧目。《美女与野兽》也是其中之一。虽然这是一个妇孺皆知的故事。
然而,西方经典用带方言性质的高甲戏去呈现,还是一种探索。
新的故事、新的人物和新颖的戏剧结构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满足观众的猎奇心理,尤其是外行的观众。然而,内行的观众,尤其是坚守本位的高甲人,他们怎么看一个西方经典的戏曲化乃至地方剧种化呢?剧本创作,作曲配器,导演调度,舞美、服装、化妆、道具等等种种的切入,最终都是为了演员的表演而做工作,演员的最终的舞台呈现大程度会决定了这个戏的水准。大家都知道,同个剧目,同个剧种,不同的表演会意味着截然不同的艺术价值。这对我是一种考验,也是一种验收。很幸运,在同事的鼎立帮助下,《美女与野兽》在江苏盐城荣获 ,并赴英国演出,收到好评。
高甲戏的传统剧目,很多是脍炙人口的经典,这源于一辈辈艺师们,在长期的舞台实践中,在不断的开掘中,以更适合的表演程式以及各种新的可能,去丰富强化戏的内涵与情感。最初,在他们的年代里,他们也是在演“新”戏,把“新”
戏搬演成“老”戏,正是老艺术师们通过不懈努力,以超越同侪的艺术成就,给观众以无限的艺术享受,使得剧目成为经典,使剧目得以保留,在闽南地区家喻户晓,经演不衰。
它们是几代老艺师们的艺术创造的沉淀,乃至有些是他们的巅峰之作。这是老艺师们对剧团对剧种的贡献。
近年来,团里复排了很多经典保留剧目,我有幸在《黄卷与蚊诗》里饰演白雪贞、在《凤仪亭》里饰演貂蝉、在《真假王岫》里饰演徐金定、在《大闹花府》中饰演花赛金等等。
这些老戏的传承,哪怕按部就班的照着老艺师的唱腔身段一板一眼的复制,也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对提升自身的艺术造诣,有很大的裨益。同时,我不禁反思,我们新生代在保留剧目上,保留的水平高下,也决定了剧目传承的好坏。所谓的复制,其实也是一个高水准的技术活,它催逼着我要不断的努力,再努力。这就需要一个演员要忘我,不断的追寻前人的步伐,为传统戏的价值与意义,在演出梳理创作过程中,不断的矫正,不断的完善。使现在的新,成为将来的传统,内中需要更多的艺术造诣,这就需要作为新生代的我们有忘我的精神,放下功利,潜心学习,提升自己的艺术素养,追寻老艺师们的是使命感与责任感,自觉以高甲人肩负重任,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故而,无论是新剧目还是老剧目,我在台上的每一场演出都是即兴的,都会努力有新的创造,乃至新的修正。这是舞台演出的魅力,它可以让我看见无限的可能,以及如何更精益求精的完善每一次的角色塑造。这是影视剧无法达到的。
每次演出都是一种酣畅淋漓的精神享受,尽管也很消耗体力。
二者相比,那又算得了什么呢?并且,也只有通过一次次的演出,自己的舞台呈现才能慢慢成熟起来。
随着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支持戏曲传承发展若干政策的通知,国家一系列针对戏曲传承发展的方针政策的出台,无疑对戏曲事业的振兴不只是打了强心针,还源源不断的输送能量。在这样有人才培养,有保障激励机制里,作为受益者的我,更应该以此良好的契机,为高甲戏的保护、传承乃至创新贡献自己菲薄的力量。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路漫漫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